风一样的汉子,任性

[灵能百分百]成年男性的浪和慢

让我们荡起双桨

 

 

开门时,灵幻新隆没有掩饰他发肿的眼皮。

“进来吧。”

他这么说,甚至没有看我。

我也没看他,但就是知道他没看我,他处事虽然油滑,但时不时会泄露出点目中无人。

空间逼仄,他必须贴着墙我才能进屋。

但眼下我不想进去。

对他虽说不上厌恶,但也远没喜欢到足以忍耐长时间相对。

灵幻新隆每个月总有那么段时间很丧,目前无疑就是“丧期”之一。

茂夫今天有事,事务所那边也不会去,和灵幻新隆挂钩时,他对我的交代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但不容抗议。

最终我猫着腰进了玄关。

我恼怒于自己为什么进屋,屋里的灵幻新隆不清醒的样子就像个痴呆。

窗外的野猫叫唤着,催促我为自己的开溜编织铺垫。

“你到底要不要去事务所?”

被我喊回神,灵幻脸上半分慌张没有:“啊,昨天喝多了。缓一缓再说。”

“借口真烂。有些大人的自觉啊你。”

“有什么关系,龙套又不在。大人也是需要放松的。”

“养只狗吧。你要是臭在家里它还会给第一个发现你的人示警。”

“更可能它活不到那天。要对生命尽责。”他一边说一边故作恍然大悟状,“啊,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又不是人。”

永远觉得适时闭嘴就会显得自己不够聪明的混球。

哪怕他确实挺聪明。

“我回去了,真是的,别让人白跑啊。”

我说完,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好像质疑我是否掌控自身自由都搞不清楚,而他知道答案一样。

“什么?”我把双手抱在胸前,有气势的问他。

“酒。”他维持那种表情,只是某些尖锐的部分软化,“要不要喝?”

“开什么玩笑蠢货,你不是宿醉吗?”

“宿醉的解酒药是适量的低浓度酒精。”

他表面说的煞有介事,但实际也不指望我会买账,他对外向来两张脸,一张正直完美的大人面孔给影山茂夫看,另一张则是随性又自我的懒散模样。

对我则不是这两种模样中的任何一种。

他钻进厨房,要么是厕所,毕竟他这儿厕所和厨房实际上是同一个地方。迷你冰箱放在角落的铁架小桌上,里面只有啤酒,几根用作激励自己下厨而不舍得丢的蔫巴蔬菜,但谁信灵幻新隆能给自己做顿泡面外的食物?

等他回来,手里拿的不是酒,而是两碗晃起来咔咔响的杯面。

我本来该走的,何况拉面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找杯面要这么久,你把它和厕纸放在一块了?”

他把两只杯面搁在简易桌面,麻利的撕开其中一个的外包:“反正是没用过的。对了,还要烧水。”

“你这里没火,钻木取火吗?”

他把塑料叉子叼嘴里,露在外面的把子指朝对面烧着的酒精灯。

“猴年马月。”

“等等呗。”

“……我说,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穿着的。”

“那是胖次。”

于是他今天第二次说“有什么关系”。

我对他该说的能说的要说的都讲尽了,只剩下无话可说的没话找话,不离开就意味着我必须负责这个,不难,无非是各说各的狗屁不通,我和灵幻之间在狗屁不通的时候反而交流顺畅:“难怪律那么讨厌你,他一定打第一眼就你就看穿了你的本性。”

灵幻穿好西裤,披上衬衫却不愿意劳动尊手扣好扣子:“弟弟吗?”

“你还认识其他那么难缠又厉害的小鬼头?”

“的确没有。”他这么说完,又接着道,“真不错。”

“一个弟弟?可别逗我了。”

“我不是说弟弟,我是说龙套的弟弟肯定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我想了想,那扭曲的小崽子除了脸哪里有什么值得受欢迎的地方,为了对如今年轻人低劣眼光做出反抗,我没说实话:“谁知道。”

他不理会我,悠哉游哉的屋里晃荡,像是我的到来让屋子里的舒适地带转移到了别处。

我看着天花板左下角的陈旧水渍,窗外有两个小鬼头难舍难分的打闹,耳朵里是座钟咔咔哒咔咔哒死活迈不出一步的秒针走动声,我决定以后都不要来这个活地狱。

“昨天遇见了熟人。”灵幻终于决定盖住这些不厌喜的声音。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找到了他的舒适区——床——于是此刻我不得不看着他的背。

我不想吐槽他神奇的待客之道,并对义务聆听他的人生际遇苦痛脆弱这点毫无兴趣。可惜他脑袋上的黄毛,令我想起某部电影里,裸着突出蝴蝶骨背部的金发的女人,脚后跟踩在床沿前,一点一点用彩漆覆盖在指甲上。

我给自己点了根烟,视线聚焦在隐没的蝴蝶骨那儿。

“我没认出她,她先叫住的我。”

水开了。

我不想挪动。

我是个客人,却只能吃难吃的泡面,如果还要自己动手,未免太窝囊。

灵幻直起身,那个涂指甲油的女人被他毁灭。

他提水,盖火。没理会拉面一屁股坐到我旁边。

“然后你们打了一炮。”

“拉面。我们吃了拉面。叉烧加蛋。她结婚了,钻戒很漂亮,是她丈夫选的。”

“然后你们打”

“没有。就是吃饭,叙旧,各自回家。”他再次强调对方的已婚身份,好像那能让他的形象光辉高大,伟人那样。

“不,是因为她生了两个孩子,发福,长皱,毫无曲线可言,隔着毛衣你能看见她下垂的奶子。”

他翻出手机戳戳按按,把一张日期是昨天,主角是胸涌澎湃女性的照片亮出。

“有点像美知子。”附身的男人手机壁纸就是那位嫩模,我不得不承认灵幻大概有点芝麻大小的良知。

好在灵幻没打算揪着不放。

“我暗恋了她三年。毕业本来要告白的,就算什么不说,给她一颗纽扣也好。”

“那不挺好嘛。”我应着声,懒得认真听,把开水倒进杯面里,用书压住后吐一个烟圈。

“她居然说自己一直想跟我告白。但担心我会拒绝。原话是‘灵幻君太聪明了,所以感觉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哟,这女人居然蛮不错。

可灵幻的故事和他潜意识将会到来的自怨自艾或是追悔莫及显然呈现大解与卫生纸的依存关系,这太他妈烦人了。我不得不站起来给他的杯面里也倒进开水,再扯过桌上的卷纸来盖住,希望能就此打断他。

“我觉得她说的不对,我也有好好反思。毕竟,怎么说呢。我也好歹曾梦想成为最上那样的灵能师过。”

我再次找到天花板那块水渍,想用吐出的烟圈遮住它。

“她当然没有生气,我们之间的气氛很平和。”

这家伙心虚的时候就会变得啰嗦,解释一通没人关心的东西给自己找台阶,除了茂夫真不晓得还有哪个缺心眼会上当。

这也要归功于灵幻那条能把是非曲直扭得爹妈不认的舌头。

“最后她问我‘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哦。”我吹开最新造出的烟圈,跳过悬念,“你不知道。”

灵幻收住话头。

他看我的样子有些吃惊,大约他自己也没想到我听进去了,或者是能答上来。

他总会误以为人对我而言是很高深的东西。

等他把脸像网上曾经非常流行的丑猫那样扭完后,又装出从容表情继续:“啊。我答不出来。名字或姓氏……我都想不起来了。”

“还真糟糕。但那么多年了,也没办法。”

“她可是第一眼就认出我了,还叫我‘灵幻新隆君’!”

他显然为那个女的抱不平,但抱不平的对象是自己,于是就只能来烦我。

我打断他:“那又怎样啊。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大到人生,小到喜欢这种事情都是不公平的。事到如今不要小崽子似的大呼小叫。”

他平静的看着我,仿佛刚才几乎要在地上打滚的是我一样:“我知道。”

“那还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陷入爱情的时间是一秒钟,那么肯定厌倦的时间只用半秒就足够。’她这么说。”

哦,还真挺准确。

当然不能这么如实告知。但我也没有每一句话都开导他的耐心。

况且灵幻新隆需要开导吗?

这货会让我想象他几岁的时候,跌倒了,痛嚎几声,要是没人理会自己立刻又能跑跑跳跳等着下一跤。眼下只是宿醉未醒自顾自想要发泄罢了。

兴许只是他这么多年来虽然说了很多的话,但没几句是无需顾虑他人真心想讲的。

因而一边防备并抗拒有人闯入,一边心里又暗怀期待希望有人能来。

所以我从一开始的去事务所打杂变成事务所没人就到灵幻家碰头,现在,如果灵幻既不在事务所也不在家,那我会找到备用钥匙,然后进屋等他。

所以人类招人烦啊。不管是什么年纪,只要是活人,于我都是害怕寂寞且任性程度没差的小鬼。我本来就是想要利用这些小东西然后自己成为神的。

虽然有几分幼儿园老师成为班级女王的卑劣,但大家都是用有利于自己的方式生活,凭什么就因为愚蠢的排外而判定非人的我不行?

“我突然觉得她或许是对的。在此之前我从没被人说服过。”

“人生总有头一次。”

“你甚至都不是人。”

“因此而客观。”

灵幻古怪的看我眼,现在倒是觉得他来精神头了:“我认为逃开不想面对的没什么错处,不给别人造成困扰就行了。”

“真是成熟的理论。”

“我考上大学就几乎没怎么回过家,我很想念家人啊,但是长时间呆在一起会感觉窒息。保持距离的相爱不好吗?”

“你这冷漠的家伙。”

“所以养狗是不可能的,它付出全部的感情,我却甚至不一定会……当然,我喜欢狗,但我不想对喜欢的东西不负责任。”

我觉得话题越跑越偏:“你还没醒酒吧?”

他抢走我的烟,吸一大口。

烟灰如同那些个穿高跟鞋踩空的女人,先一歪再下坠。

“客观的说,很糟糕吧。”

我捏着他还给我的烟屁,首次表示赞同:“最糟糕也不为过啊。”

他沉默几秒,双眼放空之后立刻完全放弃了自责和反省,老老实实坐好,打开盖子悉悉索索吃软了的面。

我吃了一口,真是难吃到流泪。

可我是个高级的恶灵,不会损害附身者的健康,让他为长时间空腹而承担胃结石的风险。

灵幻吃面响动很大,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河马喷水。

我在喷水声里随口说:“但你这家伙过得不赖,还不够吗?”

他停止喷水,看我的眼神充满轻视:“你在安慰我吗?谢谢。”

“谁会安慰你。”

“谁说谁知道。”

“养条狗,别这么成天神经兮兮的,娘们似的灵幻新隆简直就是人型催吐器。”

灵幻伸腿踢我,对影山茂夫之外的人他可不怎么乐于肢体触碰。

“小鬼吗你?”

“对你来说活到两百岁的人也是小鬼啊。”

“那你就是小鬼的重孙。”

“快去投胎吧。”

 “我拒绝。”

吃完面,我再点只烟。

透过白气我看到灵幻新隆对着我凝神注目。

我猜他还没完,就像更年期,间歇性的:“什么?”

“你这家伙很会选嘛。”

“选什么?”

“肉身。”

“帅吗?”

灵幻沉默,但还是盯着我。

我单手提起他刚扣合的衬衣领口,猛地拎到跟前:“帅得不行吧。”

灵幻僵了一下,很快重启那种高高在上的嘲讽:“开什么玩笑,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我朝他喷出个小烟圈,灵幻斗着眼睛盯着扭扭斜斜的贴在他鼻子上好几秒才散去的环形,之后说:“不要肆意糟蹋他人的肺部啊。”

对灵幻,我不是常落下风。

“帅不就得了。”

“真敢说呀。”

“你不是看呆了吗?不要质疑自己的品位。”

我盯着他嘴角的白渍,碍眼得很,忍不住伸出手拿拇指刮了一下。

“干什么。”

“牙膏还是牛奶?你多大了?”

“有吗?”

“脏死了。”

“管我。”

“谁想管。”

“你管了。”

“咬我啊。”我把手往他嘴边凑。

“太不卫生了。”

“也是。”

灵幻新隆没笑,他在我跟前懒懒散散,连假笑的应付也嫌麻烦。我晓得他眼里的大多数人总是空的,如同中空的人皮大衣,什么把戏都逃不开他预测,一脸不晓得是在注视千年前还是万年后的轻慢。我给他看得有点不痛快。

于是我用了点力,按下去的那块嘴唇没了血色。

灵幻新隆对我从来不示弱,他几乎同时对着我那根手指不轻不重的咬了口。

“小酒窝,我不养狗。”

我收手,擦去拇指上的口水:“你证明了自己的确不需要。”

他眼睛此时恢复和我平日对话时往左上角瞟的常态:“我是说,不还有你么?”

这话乍一听充满令人不适的温暖与信任。

但前后联系就无法当成什么金句良言了。

“你这家伙早晚有天要把你倒吊着垂直向下直到脑袋塞进蟑螂巢穴里。”

“蟑螂”让他抖了一抖。

但很快又变出一脸狡猾的有些甜和腻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出舞台剧角色煽情自我剖白的戏码不是他搞的那种表情:“有什么关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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