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庄】干戈玉帛
好吃好吃
三、败絮其外
天光大好，正是钓鱼的好时候。
盛德鱼庄在四环开外的一片湿地里，临近水库，适合垂钓，不远的地方还有片不小的野生动物园区。
今儿个周六，凌晨四点韩非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开车上了路。路灯都没精打采地发射着昏暗光线，韩非打开了车载广播提精神，还好时间早没堵车，两个小时后，按时到达了鱼庄。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新置办的一套渔具，还没开过封，鱼庄老板娘瞅见了，问：“小哥，是第一次？”
“是啊，我是新手，还请老板娘多多照顾我了。”韩非绕着鱼线，抬头甜甜一笑，眼睛都成了月牙儿形。
老板娘被电得五迷三道的，挥散了其他鱼童，什么都同他讲。
“我看您这地儿挺难找的，和野鸭湖那边儿比，生意怎么样啊？”
“咳，野鸭湖那是供一般人消遣的地儿，我们盛德，来的可都是贵人。”
“喔？我也是贵人？”
“韩九少爷怎么不算贵人？”
“老板娘果真是个妙人。”
韩非又问了些关于鱼的问题，说到花莲的时候两人正好走到塘边，六点刚过五分，塘边已经有个身影在，旁边放置的水桶里有阴影，看上去已经坐了有一段时间了。
老板娘刚准备说些什么，韩非已经走上前去。
“张部长，早上好啊。”
老人戴着渔夫帽，露出花白了的鬓角。听闻有人搭话，也没别的动作，只慢慢地回应：“这里没有什么部长，只有一个想清静清静的老头子。”
“您说的是，小辈只是想请教请教前辈的垂钓心得，我刚入门，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
老人闻言，这才转动了眼珠子望向他，他们这一辈的老人家，精神气似乎都刻在眼睛里了，如果说韩老爷子是鹰，张部长就是鹫了。
“我不过是比你多钓了几年，经验这种东西可没法教人。”
“那我只能经常过来练练手了。”韩非笑，没再打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把渔具都组装好，站着就把鱼线鱼钩抛进了水中，钓浮慢悠悠地飘在水面上。
他这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钓浮一点动静都不见。韩非手都酸了，过一段时间就得换手拿钓竿。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
老人拎了满满一桶战利品站在他身后，桶里的鱼活力四射地直蹦哒，水都溅到他身上，他这一躲，钓竿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韩非一边矮身去捡，一边答：“《诗经.季风》，老祖宗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在江河里垂钓了，都是耐心活儿，我可能是玩儿不转了。”
“不过都是为了讨生活。”老人提点，“钓浮是会骗人的。”说完这句老人转身就走了，提着那么满的木桶，步履矫健。
韩非把钓竿拾起，果然鱼钩上的饵已经被吃掉了。
就是要被吃掉才好嘛。
福建宁德第二军区的电话接到韩非手机上，中间绕了不少弯。韩非想着虽然姗姗来迟但总算是来了。
韩家二代中大舅韩权有三个儿子，老大韩功，老二韩实和老五韩衷;二舅韩彬有两个儿子，老三韩绪，老四韩宇;三舅后边的都赶上了计划生育，韩家要作表率，一家基本上就只生了一个，但三舅韩杵第一子也就是老六韩硕出生便身体虚弱，韩老爷子没办法，向上走动了走动这才有了老七韩砾;四舅韩梏只有独子韩天，于是就真宠上了天;老五韩菲，韩非的母亲就不用多说了;老六韩棱比较特殊，至今没有成婚也就没有子嗣，不太得韩老爷子心意;剩下的老幺韩芊，有魏延和红莲，红莲是韩家三代的幺妹儿，全家都要宠着，尤其是韩老爷子，女儿本就少，外孙女独独这么一个，当宝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能从遥远的军区内部打这个电话出来的人，韩非就只想到一个。
“四哥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弟弟了？”
手机里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四两拨千斤道：“所以哥哥我这不是赔罪来了。”
“哈哈哈，听起来我要有大便宜可以占了。”
“我听说你还开的是老爷子的小破车，怎么样，哥送你辆新车。”
“四哥就是四哥，在军队里消息还这么灵敏，出手也大方…什么好车啊？我可不要黑的，太闷了。”
“是你三哥刚从德国调回来的两台宝马，问我要不要，我这不就想到你了。”
“5系以下的我不要。”
“7系。”
“嘿，谢谢四哥！”
“回头去你三哥门店那儿拿钥匙提车，我这儿演习忙，不多说了，玩儿可以，多顾着点家里，老爷子前段时间身体不好，记得多回去看看。”
“放一万个心好了，祝四哥早日升星啊。”
“就你会说话，不过不容易啊。”
这通电话到此就结束了，韩非脸上的笑容半点没浪费地收了起来。
他仰头看了看天色，收起钓竿，拎了一整桶愉悦地往回走。
老板娘帮他处理打包的时候才发觉，这一桶九只，全都是翘嘴鲌。
红莲中午回主宅吃饭，看老爷子好像挺高兴。
“外公，您添重孙啦？”
韩老爷子饭都给噎着了，喝了口汤，指着说：“瞎说什么呢，这汤，你九哥送来的鱼炖的，味儿挺鲜。”
“哇，这么好，他人呢，怎么没留下来吃饭？”红莲夹了块嫩得像豆腐似的鱼肉，“嗯，是挺新鲜的，八成自个儿钓的吧。”
“臭小子有心了，给你三舅家也送了两尾去，阿硕从长白山回来了。”
“六哥回来啦？身体好些没？”
韩老爷子叹了口气，对这事揭过不提，似乎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指望。红莲这点眼力劲儿还有，连忙说着让老人家高兴的话题。韩老爷子看这宝贝外孙女是越看越喜欢，红莲今年刚十八，再过些日子得帮她物色好人家了，决不能让他们韩家的小公主受委屈。
吃完饭老人家歇下了，红莲才出门去学校，让司机把自己丢在校门口就停下了。刚下车没走两步，崭新的香槟金宝马倏地停在了身边。红莲吓了一跳，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个欠揍的得瑟脑袋。
气都不打一处来，红莲原地跺了跺脚，哼一声自顾自继续往前走，韩非哑然，开最低档跟着她身边慢吞吞挪着赔罪。
正门口离实验楼差不多是个对角线，用走的还是挺远的，红莲想想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没走多远就上车了。
“怪不得你上次说什么那小奥迪开不了多久呢，原来早就订好车了啊。”红莲四处摸摸，新车手感就是不一样。
“你哥我穷死了，哪儿有钱买新车，四哥送的，阔气吧！”
“人比人，气死人。”
“所以啊，赶紧抱你四哥大腿去。”韩非调笑说。
“我不管，我也想要自己的车。”
韩非看她说得还挺认真的，就答应了：“这样吧，你把驾照拿到手，随便挑，九哥买单。”
“所以你哭穷都是假的。”小公主又不满意了。
韩非对这妹妹是真没辙。
红莲上楼去上课了，韩非熄了火坐在车里拨电话。
没响三声就通了，他还没说话，那边给他泼了盆冷水。
“把车开走，就现在，立刻，马上。”
韩非愣了愣，伸长脖子透过窗外往楼上看——七楼的走廊上一个黑影正面对着他这边左耳贴着手机，穿着黑色兜帽衫，韩非没想到这人会有穿休闲装的时候。
“我有话要跟你说。”韩非好声好气地，想引诱人下楼。
“不是现在。”
“就一会儿，我保证。”
卫庄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没有下次。”
韩非立即满口答应了，刚准备挂电话，那边却又传来一声“师哥”，然后迅速切断了。
嗯？
他满头问号地再次向上看去，卫庄身边多了个人，白色衬衫，戴黑框眼镜，怀里抱着几本书，看着就是精英样儿。两人说了些什么，卫庄又往楼下瞥了一眼，韩非打开车门下了车，倚在车门上朝上面挥了挥手，还咧着嘴笑特别傻。
白衬衫男人也注意到了，还礼貌性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摸了摸卫庄头顶转身进教室了。
韩非直到卫庄坐进他车里都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自己在野外费了老大力气捕捉到的凶狠鳄鱼过了很久突然发现其实是别人家的家养宠物？
他能不五雷轰顶顺带还有那么点儿不爽吗？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