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样的汉子,任性

[伪装者]好情侣

最完美的伴侣从不需要在一起

 

 

汪曼春的死并没有她办事时候的利落。

中枪,坠地。

她用翻转的视角看着明楼,明楼也看着她,眼神像是隔了整个阳世。

这个花一样艳丽的女人从来和脆弱不沾边。她逞勇好斗,无论是眼界野心还是胆识才智都丝毫不比男人差,临了居然连生命力也要胜他们一筹。

唯一输掉的大约只有识人的眼光,而此时那个霸占了她视线一辈子的她错看了的男人事到如今仍然不肯放她一马。

她先是被毁掉了爱情,之后被毁掉了事业,终于连命也丢掉了。

他缓步走过来,眼睛里的水光聚积着仿佛要为她流出一滴泪。

她心疼了他十年,几乎快要原谅他。

可惜明家人向来是不稀罕她什么的,原谅也一样,于是她瞪大眼睛等着,叹息也好眼泪也好等到魂魄离体也没能等到。

她到最后都不死心的巴望着从他那儿得到些什么。

执念太深的人走都走不干净。

在76号,什么人都能要命,刺客们来自于不同地方却又抱着同样的杀意蛰伏在某处静候。吃惊是她的生活常态。因而等她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脚不沾地飘在明楼床前的时候倒也很平静了。

明楼睡得不安稳。

她仔细盯着那张脸,爱意和她生前的血肉齐齐被烧了个干净,唯独留下咬牙切齿的恨。

这男人怎么能连之前的熟睡之姿也是装出来哄她的呢?

她在湿冷的空气里逼近他,希望找出些端倪。

除了冷汗和痛苦并没有别的。

当距离无法拉得更近的瞬间,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扯住。

稳住身形,场景已经变了。

外白渡桥上并肩漫步的一对男女朝她迎面走来。

男的能说会道,说华亭县说青龙镇说黄埔外滩说河西岸说上海特别市说淞沪市说南京条约说英法美租界,女的面孔上的表情全由他的字句操控。

走到桥头分岔路,两人停步。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啊。”

女的跺脚抱怨。

男的虽不说话,表情倒是赞同的。

“师哥,我还不想这么快回去。”

细雨飘洒,路面泥泞。

男的把伞朝她的那边倾过更多,半个肩膀都粘了水珠,他看看嘴唇青白的姑娘和她被泥水污了的衣摆鞋面,又抬头看看天色。

拍拍女的头顶,他无奈道。

“那再走一圈,我就送你回去。”

说完就把围巾取下来一圈一圈给女的绕上。

“上海可真小啊,几步就又走完了。”

“不大有不大的好,不然要找到你我还不得走断腿了?”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日后的沉稳,甜言蜜语从不吝啬但又不会令人肉紧。

没想到那天分开之后明楼真的就险些断了腿,倒不是走的,而是被明镜打的。

汪曼春还在门外就听见了明镜的骂声。

“人家还在惦记咱们的性命家产,你好得很,记吃不记打,转脸和他外甥女腻在一块!你是不是想姓汪?”

明楼说什么她听不见,但想必处境难捱。

“明台!去小祠堂把鞭子拿来!”

“姐!”

“你听不明白姐姐说什么吗?!”

“姐,你要给大哥解释的机会。”

“他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你没听见吗?他说他没错!”

“大姐!大哥你快认个错啊!”

“大姐,曼春和汪家其他人不一样,您不带偏见的好好看看她!她没错!我也没错!”

二十六岁经历过一切的汪曼春忍不住想再搏一把,她用十六岁的汪曼春鲜活的身躯推开虚掩着的门,在一屋子瞠目结舌的明家人眼里走至明镜面前。

她跪在地上把绣了十几个日夜的手帕递给明家大姐。

“明镜姐,我可以和汪家断绝关系。”

她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却没有时间等结局了。

他曾经能为她顶撞明镜,她大约并非不曾拥有。

这下她终于可以不奢望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梦断在了这里。

明楼醒了,脸上是噩梦过后才有的扭曲。

 

“大哥,身体不舒服就还是喝粥吧。”

“不碍事,就是晚上睡得不好。”

“……做噩梦了?”

“也不是,梦到些过去的事情。”

“都过去的事情别太挂怀。”

“我知道。我不能垮,等哪天真可以松口气,说不定会大病一场。”

“大哥!”

总有些时候越是实话越不能说。

明楼又开始头疼。

阿诚找出药瓶,已经没剩多少。

身上有个地方疼还好,太无坚不摧的人到最后只能粉身碎骨。

明楼说了句让他意外的话。

“汪曼春葬在哪儿了?”

“…………我也不大清楚,但她是越狱……恐怕和王……埋在一处。”

“哼,那个疯子知道了立刻就能气疯。”

“……先生怎么问起这个?”

阿诚换了叫法,这是他作为下属时惯用的称呼。

事到如今她死都死了,又还有什么可供他们做文章的地方。

“等有机会了,我想去看看她。”

阿诚愣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大少爷,您的粥熬好了。”

阿香端着木案进来,清粥佐三样小菜,边上放了一把白果。

“阿香,怎么是你?”

“阿诚哥出去买药,您的阿司匹林见底了。”

“没办法啊,头总疼。”

“是药三分毒,您这段时间吃得是有点太多了。”

“你也管我,大姐是把你们一个个惯坏了全冲着我来。”

“您好好休息,做噩梦的话我去庙里给您求个平安坠。”小姑娘说完就低头继续剥那小把白果,“这个治头疼失眠,总比药好。”

低头露出的白耳背和梦里的人重合让明楼恍惚片刻。

“……也不是噩梦,就总是梦见这段时间死去的故人。”

小姑娘抬头看着他,一脸惶惑:“不可怕?”

明楼想想,认真回她:“不可怕。”

阿香抿着嘴不说话了。

“你说,我不告诉大姐。”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您别当真……大约是那些人舍不得您,又怕被您忘了,所以才总是停在您梦里。要么就是您太放不下那个人,才把他留在梦里了。”

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阿香连忙摆手让他别在意。

 

等到真有机会去她坟头看看已是数年后,上海换了主人,明楼依然在高位坐着,倒难为记得这样的琐事。

阿诚早打听好地方,备了车,两人就趁着白日出发。

城郊的乱葬岗,死的人数不清也没法数,埋在那儿就像块心病。

明楼让阿诚在旁边等着,独个儿去找。

汪曼春的坟和王天风的离得不远,被她害死的男人也害死了她,两人死后却几乎能算是邻里。

王天风埋骨的地方只剩个不知道是不是已被挖空的土堆,汉奸固然可恶,但叛变当汉奸的更令人痛恨,落得如此下场没什么好意外。

反而她要好些,至少辨认得出埋在哪里还有块木板作标识。

女流之辈,大约算后账的人也不好和她过于较真。

明楼叹了口气,皮手套也不摘就开始拔附近的野草。不好清理的荒坟硬是被他扫出块干净地方,他擦好那块勉强算碑的木板子,就地坐下。

很有些从前二人情浓义切时的默然。

明楼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核桃酥放着。

“原来那个名字在咱们这会儿用着不合适。包装变了,味道是一点没变。”

他险些脱口带出句不骗你。

这话只是在心里滚一圈都像刀扎似的,说出口只怕要溃烂发炎。

他们终于就这一句话能说了。

没等吃一片核桃酥的功夫,明楼就站了起来,像是有些无法继续面对那块木板一样走开。

之后他对着那个不能确定是不是王天风坟堆的土包立了一会儿,仿佛那一带是靠近都会伤亡的雷区。

周围的树都被砍了个精光,风在野地里肆意的刮,落在脸上耳光一样疼。

明楼没等太久就开始咳嗽。

毕竟不年轻了。

上海经济需要他,他的组织他的信仰他的国家都需要他。

病不起也不能病。

他的清醒催着他赶快逃离,但冥冥中总有什么要他多留片刻。

明楼走到那个无法辨认主人的土包前面蹲下。

“今天这个局面未必是你想看到的,但是国民过得比从前好,我相信以后只会更好。我们的国家民族会找到那个没人欺侮压迫的光明未来。”

没人回答。

王天风生前的那些逼人跳脚的恶毒好像还停留在世间。

“你的事明台全知道了。前年我去北平看他,本来不会提起你的,看他带着你那块不走的表阿诚让他拿去修……谈及你,他就从前那样不依不饶拉着问我,他欠你一条命,为什么你从不去找他。真是,孩子都多大了,还跟没长大一样。

“我对他讲,因为你就是个疯子,疯子的世界常人理解不了。”

他停了停,语句里的颤抖不晓得是因为风还是因为痛。

“阿香当初跟我说,最放不下的会被留在梦里……你,我从没梦到……”

离开前,他蹲下往那块泥地里埋了些什么。

“就让它先代我陪着你。”

 

回去路过汪曼春坟头的时候,他拍了拍那块木板,一如曾经热恋中轻拍她的头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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